從2020年5月開始，隨著新冠疫情在國內被控制，經濟逐漸復蘇，電解鋁價格開始了一路溫漲。進入2021年之后，鋁價仿佛脫韁野馬，快速上漲，沖破17000元/噸用了45天，沖破18000元/噸用了14天，沖破19000元/噸用了16天。5月7日當天，長江有色鋁錠上漲550元/噸，價格達19680元/噸，南海有色鋁錠報價已達20010元/噸，達到13年來最高價位。鋁價為何一路狂飆突進？背后有何推手？究竟是需求的增長還是資本的逐利？將會帶來哪些風險？
市場經濟的基本原理告訴我們，商品的價格主要是由供需關系所決定的。如果國內的鋁需求大幅增加，造成“求大于供”，導致鋁價上漲，暫且情有可原。但是，記者從建筑、汽車兩大用鋁領域的消費指數來分析，鋁消費的基本面并沒有發生大幅增長。——建筑用鋁占鋁應用約三分之一。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，2021年一季度，全國建筑業房屋建筑施工面積97.4億平方米，同比增長 9.0%。（屬于恢復性增漲）——汽車屬于耐用消費品，置換周期比較長。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相關人士近期表示，乘用車對比2019年累計歷史數據來看，產銷同比下降，且降幅進一步擴大，在市場消費恢復情況向好的背景下，或與芯片供應問題有關。商品價格的另一個決定因素是生產成本。電解鋁的主要成本是氧化鋁和電力。氧化鋁的價格并沒有隨著電解鋁的瘋漲而漲，相反，近期只是略有上漲，一直維持在2450元/噸左右。北京安泰科信息股份有限公司相關分析師指出：“目前，中國國內氧化鋁產能已達8915萬噸，當前，氧化鋁完全是買方市場，定價權在電解鋁企業手中。”綜合分析來看，電解鋁的供求關系并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，供需面基本保持平衡，電解鋁的生產成本也沒有發生顯著變化，考慮物價指數，鋁消費和鋁成本的溫和上漲絕對不會支撐鋁價上漲到近2萬元的價位。鋁價上漲缺乏科學合理的解釋。“雙碳”已成為當前的熱詞,在環保、減排、限制等硬壓力之下，鋁供應有了一定的限制。年初，內蒙古自治區發改委發布《關于確保完成“十四五”能耗雙控目標任務若干保障措施(征求意見稿)》以來，區內多家電解鋁企業先后減產，但涉及產能僅為30萬噸左右，折合年產量10萬噸左右，相對于2020年全國3726萬噸的電解鋁產量來說，僅為0.2%，其影響絕對不足以拉動鋁價大幅上漲。自2018年以來，進口廢鋁受限，成為影響國內廢鋁供應的最主要因素，使得國內廢鋁供應趨于短缺，國內鋁加工企業只能使用原鋁代替廢鋁。2020年疫情爆發，海外短期供應過剩，再生鋁合金錠大量進入國內。2021年，再生鋁錠進口政策放寬，ADC12鋁合金錠進口窗口逐步擴大，今年有望再增加150萬噸進入中國國內市場。按常理來看，應該會沖擊國內原鋁價格，但國內原鋁價格不降反增，實屬反常。
記者分析，一是多頭資本的逐利行為。后疫情時代，國家出臺相對寬松的貨幣政策，讓各方融資條件相對寬松，前期鋁價溫和上漲，屬于正常現象，但是正如炒股票一樣，中國人有“買漲不買跌”的習慣，都盯住電解鋁，多方資金涌入鋁市，大家都抱著賭一把的心態，共同助推鋁價一路上漲。再者，前幾年電解鋁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形成了4500萬噸的產能天花板，為資本炒作掃除了后顧之憂。表面上看是鋁需求增加了，但是這“需求”只是資本運作的“需求”，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鋁消費需求。記者連線了幾家鋁貿易商，他們都承認有這種現象。二是隱性庫存。當某產品價格一路上漲之時，生產商必然有“惜售”的操作，這是資本逐利的本性所使。記者在調查中發現，近期有國內部分電解鋁生產企業將成品鋁錠內部儲存，或是直接發往下游廠家，而不是像以往一樣進入南海、無錫、重慶等鋁錠倉儲機構，不計入統計系統，造成表面上鋁錠用量增長、庫存不斷降低的錯覺，借以推動鋁價再漲。佛山南海某鋁倉儲公司負責人說：“與去年同期相比，鋁庫存下降了，而且現在搞期貨的人都少了，都在搞現貨交易。”同樣，下游的鋁加工企業（鋁棒、型材廠等）也存在大量的隱性庫存。某鋁棒企業負責人向記者坦言：“中國人有買漲不買跌的習慣，我們擔心鋁價會持續上漲，所以前期多采購了一些鋁錠壓在廠區，也適當壓一些鋁棒產品放在企業內部庫房里。”記者沒法測算那些沒有進入統計數據體系中的鋁錠和鋁產品數量，但，那一定是一個不小的數字。一位不愿意具名的業內人士告訴記者，后疫情時代，中國的建筑、乘用車、鋁車輪、軌道交通、5G等領域消費量雖然都在增加，但都是包括價格上漲因素之內的金額量增長，然而鋁的絕對消費數量并沒有增加。庫存表面顯示降低，實際上是資本逐利和隱性庫存在作祟，鋁價上漲，實際上是一種病態的“浮腫”。鋁價漲幅如此之快之猛，或將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，造成巨大的風險。鋁價上漲傳導給下游加工企業之后，必然會傳遞到終端鋁消費品上，引發連環反應，最終，將產生抑制全社會鋁消費的導向。自2012年開始，中國有色金屬工業協會在全行業積極倡導擴大鋁應用、促進鋁消費，彼時，鋁價處于低位，協會在交通車輛輕量化“以鋁代鋼”、電力行業“以鋁節銅”、建筑領域“以鋁節木”等領域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，至今已達10年之久。“擴大鋁應用”這項工作也得到了國家發改委、工信部、國務院參事室的支持認可，得到了包括廣大鋁企業在內的全社會的響應和參與。山東濱州某鋁加工企業負責人對記者說，他們的產品主要供給國內一線品牌汽車車身廠商，如果鋁價格居高不下，受性價比影響，出于成本考慮，下游汽車廠商或許會考慮重新用鋼材代替鋁材。如果發生這樣的現象，全行業以鋁代鋼、以鋁節銅、以鋁節木的風向和倡導就會化為虛有，導致10年努力功虧一簣，對于節能減排、循環經濟、綠色消費乃至建立資源節約型社會將產生巨大的負面影響。從2020年開始，為了控制疫情導致的經濟滯漲，全球都采取了寬松的貨幣政策。特別是美國，自2020年實施了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（QE），簡單理解就是印鈔票、貨幣超發。短短一年時間，美國財政刺激總量已經達到了5萬億美元的天量。印刷機一開，晝夜不停地印美元，通過一系列傳導機制，把全球市場引向通貨膨脹，這種操作“很美國”。對此，五礦有色金屬股份有限公司鉛鋅貴金屬經理潘敬說：“近期，在美聯儲寬松的貨幣政策背景下，美元指數屢破新低，對有色金屬、貴金屬商品價格造成了通漲的趨勢。”為通脹付出最大代價的還是新興市場。中國作為最大的新興市場國家，雖然有著國內強大的消費和供給能力以及貨幣獨立能力，但是，面對全球性的通脹風暴，中國難以獨善其身。隨著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圍逐步被控制，各國經濟恢復平穩，貨幣寬松的刺激政策必然會減弱，一旦銀根收緊，資本撤出，鋁價就會迅速回落，眾多鋁企業的隱性庫存將會進一步加劇鋁價的下跌，所有的鋁加工企業將面臨巨大的潛虧，形成巨大的經營性風險，或許將對多年來供給側改革形成的穩健的鋁工業造成毀滅性的打擊。記者在調查中，上海某鋁加工企業負責人說：“鋁價上漲迅猛，不要問多少錢？你應該問還有沒有貨！目前的情況是買鋁無技巧，全靠下單早，我們只掙固定的加工費，近2萬元的鋁價占據了巨大的資金量，現在進退兩難，壓力太大了！”有業內人士分析指出，雖然在當前鋁價高位運轉時，電解鋁企業盈利能力很強，但是，慢慢地會輻射到人工、原輔材料等價格上漲，造成電解鋁企業高成本運行，一旦鋁價回落，又將是什么樣的結果？無論是資本逐利還是貨幣超發，財富都不會憑空增加，最終都將曲終人散，這場饕餮盛宴之后，誰來收拾殘局？處于價格飛漲的高危時段，特別要提醒鋁深加工企業，一定要控制合理的庫存，千萬不要在高價位時囤積鋁錠，一旦價位回落，就會成為“接盤俠”，面臨滅頂之災。全行業應該引起高度重視，必須踩下價格的“剎車踏板”，如果一味“踩油門”，最終將落得一地雞毛，狼狽不堪。（免責聲明：本人關注鋁行業多年，對鋁有著深厚的感情，不希望看到上述預估的風險變為現實。本文不代表任何官方機構觀點，僅為作者個人分析）
